三一八
親愛的媽媽 請你毋通煩惱我
原諒我 行袂開跤 我要去對抗袂當原諒的人
當時媽媽很生氣，並不是我的立場或主張，而是擔心，我站上街頭，與成排的警察面對面，隨時都有可能爆發衝突。這首歌的開頭，完完全全符合我與當時許多學生的心境。
聽到這首歌，帶我回憶起當時的情景，至今難以忘記。
時間回到10年前，那時的我只是個普通的政治系大一生，很多事情還在學習，也很多事情都想參與。
在那陣子，不論是較有接觸公民運動的同學、還是系上的教授，乃至網路的鄉民、媒體，大家都很難不注意到，有個稱為《海峽兩岸服務貿易協定》的東西，如特洛伊的木馬，巨大而令人好奇，同時也使人憂慮。
有人因為他，已經跑到台北跟著社運團體抗議；也有人透過臉書奮筆疾書，但有更多的人如我，雖然知道這件事，但也只是知道而已，繼續當個平凡的大學生。
直到那天晚上，在宿舍玩著電動的我，聽到同為政治系的好友跑來我們寢室的高喊：
他們已經進去立法院了！
不久，臉書陸續跳出了很多通知，還有人傳了個直播的網址，讓我們看到那個議場，多了很多年輕的、充滿擔憂的面孔。
那天，是2014年3月18日。
遍地開花
有越來越多人去台北，甚至走進議場了。
身為南部的大學生，長距離北上對我們畢竟是筆支出，但許多人仍透過火車、客運、開車，紛紛趕往台北應援，因為他們真的很擔心、很擔心。
甚至我們學校的異議性社團，不少人們早在台北，卻也安排了近10車的客運，專程載學生北上，大約300多人，被網友喻為「洛汗騎士」到場應援。
政治系上和我們互動如朋友般的教授，也沒有活在雲端，有上經濟學的教授，花了一整堂課用經濟學角度解析服貿爭議；也有左派的教授鼓勵大家上街，走上街進行公民不服從的學習，不算曠課。
大家都參與了歷史，特別是那一年，已經是社群媒體蓬勃的年代，每個人都用自己電腦、畫質可能還沒有特別好的手機鏡頭，記錄下這個台灣史的轉捩點。而我呢，在那觀望了好多天，並沒有去哪裡。
你沒有跟他們去嗎？
我的香港室友問。
下學期我新搬到的宿舍後，跟這兩名香港新室友不是很合得來，但他們這番話，倒是點醒了我。就算只是「觀察」也好，我總該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後來，我在網路上看到嘉義市府前廣場也要辦集會的消息，響應所謂「遍地開花」，要讓民眾的民主之花，開遍全台各地，不能只有台北而已。
於是我決定騎車到嘉義市府前。
衝突
天色漸漸光 遮有一陣人
為了守護咱的夢 成做更加勇敢的人
立法院外，一天天聚集越來越多更加勇敢的人；而在「遍地開花」的現場，也是如此。
我從一位觀察者，日漸成了參與者，協助集會運作，或是參與議題討論。各行各業的市民，不分老少，有年輕的媽媽、有憨厚的阿伯、有跟我年紀差不多的學生，甚至也有中國交換生，都勇敢講出自己的看法，表達對政府黑箱作業與服貿本身的不滿。
在大家參與討論的同時，我們也會轉播立法院現場的狀況。甚至曾有一天，我和一群市民，在嘉義市文化公園徹夜「聊政治」，真的「睡公園」，「陪台北的人守夜」。
那段期間，我很常聽到有人說這些站上街頭的人不能代表「沈默多數」，但以我自己在藍營主政嘉義市的經驗來看，我們只遇到鬧事的飆車族，或有點瘋癲的路人，僅此而已。
甚至，我們每天都會收到很多物資應援，如同台北那樣。這些人因不同因素無法參與，卻都以不同的方式支持著。
例如當時收到商家的飲料杯上，「加油！熱情與你們同在」的字眼，我至今都不會忘記。
但一切不可能如此平和，台北爆發了衝突，有學生受了傷，甚至也有人闖入行政院，開闢另一個「戰場」。而在嘉義，我們不忘彼此體醒小心，也一直喊著「那些警察是來保護大家的，你們也辛苦了！」用有禮的態度，帶著一點惴惴不安，繼續和公權力相處。雖然站在對側成排的警察一直沒什麼動作，但一切起了變化，我也忘了是什麼時候，或許是那些社運人士，揪大家隔日中午討論後續行動的那刻。
我們可能會佔領市政府
在一場彼此生疏卻又共享某種熱情的午餐聚會上，其中一個主導集會的人這麼說。
天色漸漸光
後來，或許是沒必要，或許是主導團隊的分裂，我們沒有占領嘉義市政府。
就這樣子，繼續在市府對面的廣場集會，嘉義的太陽花，也跟著台北持續了好幾週。這段期間，光是在嘉義，就看到那些社運團體彼此為爭集會主導權，而漸漸失去向心力，以及後來趁勢加入的反對黨議員等等。
就這樣到了4月初，延續馬王政爭，王金平對學生團隊釋出善意，提出制定《兩岸協議監督條例》的承諾。10日，立法院內主要的學生團隊撤出，有些人對此抱持批評態度，甚至出現各式批判的「大腸花論壇」，這些團隊的分裂，也象徵了這場運動自始自終都是多元的、完全自發性的，並非有哪些人主導。就算是那些學運明星好了，他們也只是長期有社運經驗，所以站出來主導組織運作，而不斷被鎂光燈所捕捉。
「沒有誰能代表誰」，是我在這場運動中的體悟。縱使如此，反對政府的黑箱程序，以及對中國侵門踏戶的恐懼，我相信九成九的人認知是一致的。
4月11日，學生前一晚從立院撤出後的隔日，是個看得到太陽高掛的好日子。各大學發起合唱《島嶼天光》的串聯，縱使只是「階段性任務達成」，看到「天光」，不免讓人期待。
我們鳳梨田大學的學生，也個個拿著主辦單位發的黃氣球，開始唱起那在學運期間不斷被重複傳頌的歌：
天色漸漸光 咱就大聲來唱著歌
日頭一爬上山 就可以轉去啦
現在是彼一工 勇敢的台灣人
唱著唱著，不免哽咽。如今縱使十年過去，聽到這首歌，我的感觸還是如此。
為什麼？
因為我們是，民主的台灣
因為我們愛著這塊土地，因為我們想要好好守護，每個自由的日常。
後記
你問我，三一八有沒有對台灣產生什麼影響？
我會說，絕對有。不只是服貿被擱置，也不只是政黨輪替。更重要的，是蓬勃的公民力量「遍地開花」，開始有很多新媒體認真的討論、推廣議題，讓更多人看見；開始有很多在地團隊，在自己的家鄉努力，試圖翻轉人們對家鄉的無力感與陰暗面。或許面向各有不同，但都讓台灣成為一個更好的台灣。
天亮了，但我們還在路上，看到天光，不代表就此要停下腳步。前方還有很多黑暗，等著升起的太陽照亮，這需要你我每一個人，從多關心家鄉、多關心時政開始，慢慢但踏實地前進。
更多雜談
台灣主流商業新聞媒體之所以爛
Podcast科系大串聯：你讀政治系，阿什麼時候出來選？feat.故事堅果塔 栗子媽媽
關於敘事圈
如果你覺得這個網站很不錯，歡迎贊助，讓我能夠越做越好！
敘事圈 Story Circl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