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對近代的建築，我們常常會以「中華民國美學」嘲笑之，借代一種不盡然美觀，有時又極其奪目的建築景觀。確實，有不少單純重視實用的建築，一點都不好看；或是過分想凸顯的建設，反而弄巧成拙，有礙觀瞻。但從戰後至今，台灣仍出現不少有故事、有特色、乃至有美觀的建築。
而想要發掘這些建築，明白中華民國建築美學的演變，北美館《摩登生活：台灣建築 1949-1983》特展，就是一個絕佳的管道。
這場展覽展覽由六個子題展開，包含「美援」、「中國復古」、「中國現代」、「在地現代」、「非典型」以及「新生活」；透過「建築」，揭示臺灣在探求現代性的同時，在政治、社會、宗教、藝術、商業等各面向所經歷的融合或碰撞。
戰後
戰後初期，行政長官公署推動「去日本化、再中國化」，大大影響了後續的台灣建築發展。日式美學，又或者說，和洋混合式的美學被埋沒，而中國式的建築風格，特別是中國北方樣式的風格進入。
在一開始，除了象徵和、洋、台灣傳統相互融合的姜阿新洋樓洋樓外，另一個我自己也深有印象的作品，或許就是台灣銀行高雄分行了。它是戰後第一代中國北方宮殿式建築，建於1947年的他，顯見清代宮殿建築語彙，也展現新來的政權要樹立「傳統」與「正統」的姿態。
美援時期
促成台灣經濟發展的關鍵要素：美援，在方方面面都為台灣帶來了影響，連建築也是。「美式現代性」於1951-1965年間，對台灣的建築影響甚深，好比引入美式系統式施工圖、預力混凝土等材質與技術。
其實對於這一展區，我印象並不深，或許是看到的作品「太方正」。但我們確實也能從這區顯見，過去可不是完全都只有「中華文化」的天下，現代的美國風範，也大大的刺激了台灣的進展。
中國復古
戰後初期，「中國復古」因應政權需要，被積極的推動。而位在台北建國中學對面的「南海學園」，就是中國復古建築的匯聚，如天壇前國立台灣科學館（今國立台灣工藝研究發展中心台北當代工藝設計分館）。然而在復古的外衣下，其建築師盧毓駿受到柯比意（Le Corbusier）「建築散步」（promenade architecturale）概念的啟發，透過環狀斜坡設計為使用者提供更能感知空間、光線、視覺變化的步行經驗，雖穿著復古外衣，但時空理念與結構設計仍具有強烈的現代主義實驗色彩。
這個展區或許是我印象頗深的展區之一，除了我每次看到都很難忘的台北當代工藝設計分館外，像是這場展覽也利用北美館位置的優勢，將代表「中國復古」之一的圓山飯店也「實體展示」，不免有種驚喜感。
現今大家熟悉圓山飯店樣貌為第二期工程，於1973年建成，為1981年前臺灣最高的建築，也是中國復古建築高層化代表。
圓山飯店平面構成採取外廊結合回字形格局，讓面對外廊的房間可遠眺風景，象徵語彙則參考紫禁城宮殿建築，巨大的重簷歇山頂與金色琉璃瓦，轉化自太和殿；大紅柱及琳瑯滿目的金龍彩繪，封建皇權意象濃厚。為了因應高度及塑造屋頂形狀，鋼筋混凝土建築產生劃時代的技術躍進。設計者為了解決視覺誤差問題，刻意把大屋頂的垂脊線向內收縮，來避免外觀產生頭重腳輕的結果，淋漓盡致地展現形式復古與技術現代精神。
而這樣不符合台灣在地風情的中國復古建築，要直到兩廳院及中正紀念堂完工的1980年代，才逐漸式微。
中國現代
「中國復古」帶來的只是一種不切實際的懷舊與無意義的華麗，猶如駢文般，華而無實。後來，有些建築家開始主張起「中國現代」風格，在「振興中華文化」的規範中，找出條非傳統中式也非西方的道路，創造「中國性的現代建築」。具代表性的，可能就是國父紀念館與東海大學了。
以東海大學來說，自己過去為了工作曾經造訪。當時的我走在校園裡，是大感訝異的。除了校園本身的廣闊外，這所基督教大學的，絕大部分建築是很東方的，融合不少台灣傳統與中華元素，走在其中莫名有種親切感。
在地現代
1950年代末期，隨著經濟成長、都市擴張，「在地現代」建築也出現了。這些建築廣泛吸收歐美日的影響，蘊蓄豐富多樣的在地建築經驗，打造出獨屬於台灣的在地現代風格。這些建築都「很有看點」，只可惜不會是像國父紀念館等代表性地標，而常常被忽視。
但要提到代表性，北美館可以說是最顯眼的。當時的設計徵選須知，雖然明示設計準則為「復興中華文化」，但1970年代末中國復古的意識已逐漸式微，臺灣社會對「現代」有殷切之期待。高而潘巧妙地將與復興中華文化相關的建築元素，改以抽象表現方式融合於設計中，如以管狀網絡交疊而成的「井」字形空間系統，形成室內展示空間完整且尺度合宜的戶外休憩平臺；置中的大尺度挑空暗示傳統合院建築的「進」空間轉換；外觀上，外挑的管狀造形則暗示了「斗栱」。
這是戰後台灣第一代本土建築師引領「在地現代」建築思潮的典範作品，我們看到的不再是只有遠離這塊土地的中式風格，而是逐漸長出屬於自己的、現代的樣子。
其他「在地現代」我很喜歡的代表作還有，三信家商波浪大樓。建築師陳仁和以高低起伏的波浪狀樓板，設計安排兩兩相對的教室，以波谷為講臺、波峰為學生座位，兼具力學及實用性，從建築橫剖面圖紙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數字，展現在電腦繪圖、計算尚未普及的年代，建築師以超群的結構計算及設計能力回應艱困的挑戰。
非典型
「非典型」跳脫常規，不追隨主流，不易被歸類，這樣的建築在「現代」建築的發展中，不只是獨具一格，也引發了激盪。除了後壁聳立於田間的金字塔──聖十字架天主堂，這區也特別挑選行天宮北投分宮、指南宮凌霄寶殿作為此時期東、西宗教建築的參照，看似延續本土廟宇傳統，卻添入現代結構技術及材料，呈現「現代」的轉化、折衷與多元詮釋。
新生活
隨著經濟起飛與急速都市化，政府在1950年代興建公共住宅、也鼓勵民間投資興建公寓住宅，不論是中興新村、南機場公寓、林肯大廈，皆展現對現代生活美好願景的期待與實踐。然而，這些理想有時不免被現實給抹殺，好比南機場公寓，在當年設計時是美觀的、整齊的、現代的，甚至可以說是當年台北「最現代化」的集合住宅，但進住的人們基於實際生活需要，不斷增建、改變，以致於變成如今的樣子，或許也顯見理想與現實的落差。
除了居住議題，大型商場的設立也改變人們的生活方式。展覽中也呈現過去的中華商場，以及許多台北人集體記憶的萬年商業大樓。這棟大樓由各商家個別經營，通過寬敞的過道、設置多部升降梯與冷氣設備，重視購物空間的便利與舒適，成為都市化過程新消費形態的佐證。當時的《經濟日報》就曾描述：「樓中有城，氣勢豪邁，遊客行走其中，有如逛街一般⋯•⋯對都市發展極有幫助。」
透過一趟戰後的建築巡禮，我們看見了不只是獨特的建築樣式，而是隨著時空環境，不斷碰撞出的生活形態，也從這樣的一路演變，看見台灣的現代化進程，顯現在這些日常中，絕非單純只有「中華民國美學」而已。
出發看展前建議可以先看看：
摩登生活：台灣建築 1949-1983
地址：台北市立美術館（台北市中山區中山北路三段181號）3樓
展出時間：9:30–17:30（週六至20:30），週二至週日，週一休館
展覽期間：2024.3.23- 2024.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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