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21世紀已進入了20年代，人們已經進展到民間企業也能上太空、戰爭靠無人機，但我們仍無法忽視地理對於一個國家的重要性。拿台灣為例，四周環海對我們來說是幸也不幸。幸的是因為有海的阻隔，我們不會那麼輕易地受到鄰國的攻擊；不幸的也因為四面環海，國家要發展極度倚賴對外貿易，只要海被封鎖，國家就會陷入重大危機。
從去年冬天到今年春天，我花了好一段時間，終於看完由黑體文化出版的《地理的力量》。這本由有二十五年以上國際採訪報導經驗的國際事務專家提姆．馬歇爾（Tim Marshall）所撰寫的《地理的力量》（The Power of Geography），是繼《地理的囚徒》的續篇，探討未來十年在國際關係中扮演關鍵角色的十個國家或地區，並從地理的角度切入，述說這些地方如何受地理影響，而有今日樣貌，並且未來可能怎麼走。
土耳其想重建鄂圖曼帝國？加泰隆尼亞為何要獨立？
我非常推薦這本書的原因，在於作者幽默且扎實的文筆。每一篇都是從一個國家或地區的歷史談起，不用年表式的枯燥陳述，而是以地理地貌搭配電影運鏡式的手法講著那些地方的政權如何演變、有何地理上的優勢與缺失；然後慢慢導引到現在，以至於設想未來，都讓人有如走進該地，並穿越千百年時空。
其中我最有印象的兩個例子，分別是土耳其和西班牙。
寫下這篇閱讀心得的上週末，土耳其爆發了10多年來規模最大的示威，主因是土耳其最大反對黨領袖前伊斯坦堡市長伊瑪莫魯（Ekrem Imamoglu）遭控貪汙、支持恐怖組織而被捕，這位政治人物被認為是最有望挑戰現任總統艾爾段（Tayyip Erdogan）的人。而艾爾段在土耳其執政超過20年，先是當總理後來轉任總統，並且逐步強化自身權力，並不斷挑展土耳其世俗化的理念，一直有想將土國打造成政教不分國家的企圖。對於民主，他更曾說：「民主就像搭公車，到站了就該下車。」
如今的土耳其，我們不可諱言是個地方強權，但也因為不彰的人權紀錄，遲遲無法加入歐盟，而在歐洲不夠有力。或許也因為這樣，土耳其逐步遠離歐洲，透過自身影響力不斷介入中東、中亞事務。特別是他在安托利亞東部掌握著中東多國的河流源頭，成了他們與鄰國衝突的要因。然而，因為安托利亞是個高原，永遠只有土耳其下山打鄰國沒有鄰國上山打土耳其的份，而成了土國稱霸歐亞的關鍵。
艾爾段一心想讓過往的鄂圖曼帝國再復甦，與比鄰的亞美尼亞、亞塞拜然、伊拉克與敘利亞都有衝突，甚至可能懷有「藍色祖國」思想，想把黑海、愛琴海與東地中海都占為己有，對海彼端的希臘造成無比的威脅。
另外一個我很有印象的例子便是西班牙，確切來說，是西班牙的加泰隆尼亞地區。
過去我一直很好奇，西班牙應是經濟強盛國家，加泰隆尼亞又可以說是經濟最富庶的地方，好像沒什麼理由要獨立。後來看了這本書才知道，跟地理拖不了關係。
本書提到，西班牙是全歐洲最多山的國家，這樣的天然屏障，也阻隔了伊比利半島上的人們。該國首都之所以設在馬德里，只因為它位居西班牙中樞，早期政府希望透過從中間向外發散的鐵公路網來克服地理障礙、促進國內凝聚，但直到20世紀下半葉，西班牙第一條高速公路才開通一小段。
加泰隆尼亞位在西班牙東北部，東鄰地中海、北依庇里牛斯山，可說是該國屏障，但因為與其他區域的地理區隔，加上比任一區都要強烈的民族凝聚力，長期都有呼喊獨立的主張。2010年代甚至因為金融海嘯遺緒，發動兩次獨立公投，兩次都是多數同意獨立，議會甚至直接宣布獨立。
但西班牙不能坐視加泰隆尼亞獨立：一是該國至今仍未完全凝聚出「西班牙民族」強力認同；二是加泰隆尼亞是西班牙防禦海陸的重要前線。至於歐盟，與西班牙也持相同立場，並不希望加泰隆尼亞獨立，怕引起其他想獨立地區的效仿。但同時，積極在歐洲見縫插針的中國，可能會給加泰隆尼亞支持，這也讓歐盟將加泰隆尼亞納入會員成了一種可能。
不論如何，馬歇爾指出，西班牙的問題仍會持續從內部迸發，而且正是因為那多山帶來的阻隔，讓這個國家想作為一個單一的西班牙，倍受挑戰。
人類的下一個戰場：外太空
本書最後一章，不同於其他地緣政治作品，把視角拉到外太空，讓人耳目一新。
地緣政治問題會拉到外太空不是科幻小說，而是現在進行式。本書指出，管理各國在月球探險與資源開採行為的《阿忒彌斯協議》（Artemis Accords）至今俄羅斯與中國都沒有簽署。此外，美國在成立太空軍後，也指控俄羅斯跟蹤美國間諜衛星；此外，美國也禁止美國太空總署與中國政府與其合作。
《阿忒彌斯協議》也有提到，允許簽署國在月球建立「安全區」以保護該國工作，但也成了一個問題。本書指出，大多數國家以《外太空條約》（Outer Space Treaty）為外太空規範的根基，《外太空條約》規定月球只能用於和平目的，但沒有定義何謂和平。只要有國家上月球，宣稱要為了經濟需要建立「安全區」，並找理由說自己需要防禦性武器，就可能發展成另一種軍事競賽。此外，後續由聯合國和平利用太空委員會制定的《月球條約》，能彌補《外太空條約》的漏洞，但因為俄羅斯、美國、中國等國家都未簽屬，而讓這些限制作用有限。馬歇爾指出，大國將試圖主導太空，以實現商業和軍事上的優勢地位，是一種「天文政治」。
本書指出，未來幾十年最重要的就是探索地球太空層，特別是近地球低空軌道。這是通信衛星以及之後越來越多的軍事衛星所繞行的高度，誰能獲得這一層軌道的掌握權，那該國就擁有遍及整個地表的龐大軍事優勢。馬歇爾也斷定，地球附近五個拉格朗日點，是地球與月亮引力相抵的地方，在該處停留的物體不用燃料就靜止不動，這五個點在未來會成為大國爭奪的關鍵。
《地理的力量》所介紹的地區，對台灣人來說都相對陌生，但從中我們好像也能看到一些台灣的影子，同時也藉由本書，認識到地理對於國際關係持久性的影響，這是全球人類都應該要認識的。
Tim Marshall著 顏涵銳 譯，《地理的力量》，2024，遠足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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