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讀者、文:鮪魚;編輯:阿諺
為什麼會選這篇文章
這一次要為大家帶來的內容比較特別一點,這其實是我大概1個月前去參加的講座,那為了要參加那個講座,所買的《新活水》雜誌的內文。
2015年的時候,我曾經跟朋友去到台北的松菸,當時就剛好參加了這個陳澄波的百二特展,因為我本身大學是讀文化相關的,雖然本身沒有什麼策展的經驗,但如果去到一些地方,剛好有看到很棒的展覽,都會很感動。在那之後,我自己對於任何關於陳澄波的內容就會特別感興趣。
這一次的《新活水》雜誌,他就完全是一本特輯,我要朗讀的這一段,是收錄在「回顧與未來」的這個部分,標題叫做《我們的地方,要有我們的故事》,裡面的內容是針對陳澄波文化基金會董事長陳立栢的專訪,接下來就讓我們來聽聽陳立栢董事長,他怎麼去回顧。

朗讀內文
二十幾歲開始,陳立栢旅居國外近四十年,退休後返台接手陳澄波文化基金會,他說自己也曾對家族歷史有所抗拒,投入基金會後,才開始逐一整理爬梳陳澄波五十二年的生命與作品,填補各種時代斷裂產生的空白。
「教育推廣是現在基金會唯一的宗旨,也是陳澄波未竟的事業。」陳立栢說。
生長在白色恐怖時期的陳立栢,聊起中學時經常閱讀的《嘉義青年》總編輯「被消失」的過程,讓他突然明白了家中長期壓抑的肅穆由來有自:「那是一整個社會的樣貌。」
這種壓抑在一九七五年蔣介石過世時第一次得到了解放感。「你們都知道我有一個偉大的阿媽,」他笑說,「蔣介石過世後,她大大地鬆了一口氣,還跳出來幫陳澄波辦遺作展。」一九七九年底,《陳澄波遺作展》在台北春之藝廊展出,儘管尚未解嚴,這位在二二八罹難的畫家遺作展仍吸引了四萬人次參觀。
展覽結束隔日,發生了美麗島事件,「有一種被打了一巴掌的感覺。」才把曾視為禁忌的畫家之名帶回大眾眼前,感到台灣正在脫離獨裁統治,蔣經國就以特務手段和軍法審判對付追求民主的黨外人士,更令人不寒而慄的,不只是兩件事在日期上的巧合──多年後才知道,當年協助遺作展的藝廊經營者,其實是情報局上校出身,展覽得以辦成只是國民黨的算計,陳家的一舉一動,都還在殺害藝術家的兇手眼皮子底下。
陳立栢當時在麥寮鄉下經營水產養殖業,美麗島事件後,從熟稔的鄉民代表手中拿到一張紙,「那是我的人二資料,我才知道他是人二的主任。」他形容,「就像再被打一巴掌,我跟他可是結拜兄弟,那是一種超乎想像的挫折。」
「你會感覺逃不過,真的就是逃不過。當時還在戒嚴。尤其我們在這個家庭,背的包袱又特別大。這讓我逐漸產生某種抗拒,我們什麼都沒有做,為什麼要被這樣對待?」因此他選擇遠走,一去就是三十年。
這三十年間,台灣社會逐漸走向開放,每年到了二二八,「陳澄波」這個名字必然被提起,「像是把他再次釘在十字架上,但是即使讓他再次受難,也沒能看到政府對加害者最基本的控訴。無法為他平反申冤,也無法為他尋找真相,讓我覺得好窩囊。」這也是他決定返台接手基金會的主要原因:「既然窩囊,我們就自己來建立陳澄波的話語權。」
他首先參與《陳澄波全集》的出版工作。由藝術史學者蕭瓊瑞召集編輯委員會編纂,耗費十二年整理,共有十八卷大全集,總頁數達六千頁。編輯恪守原則有二:一是不能選件,二是陳家人不做詮釋。這部大全集一五一十地把陳澄波五十二年人生的第一手資料悉數收錄,是陳澄波作品與史料的珍貴資料庫。
在經歷龐大的資料爬梳後,陳立栢理解到台灣所面對的「斷裂」由何而來:1945年,天皇宣布投降的玉音放送,台灣人隨著日本政府第一次戰敗;1947年戰後迎來的國民政府,又以子彈和語言政策,讓台灣人承受了第二次戰敗。「三年內,兩次戰敗,台灣人所面臨的斷裂,是全世界絕無僅有的殘酷。」陳立栢說「我發現必須面對的問題是:怎麼用一個大畫家來影射一個大時代,然後去對這個大時代做一個大詮釋。」
要以畫家詮釋時代,首先得準確閱讀作品,「作品履歷」的建立成為首要目標。例如陳澄波留學東京後第一幅風景油畫《北回歸線地標》,看在地理學者眼中,地標旁成排的樹列很是奇怪。「因為老照片中都沒有樹啊!後來透過X光掃描,才發現天空原來畫的是大晴天的卷積雲,後來不知何時被塗改成雨層雲。」他說,這修改讓茂盛樹景變得合理──那是北回歸線與西南季風交錯所產生的豐厚自然景觀。
「也就是說,這幅畫是寫生沒錯,但它不只描述單一時空的景象,還勾勒了畫家腦中對自然的理解。」透過作品履歷進入畫家視角,才能看見畫家所處時代的樣貌;而透過理解時代的樣貌,才能詮釋出對這塊土地更多層次的理解。
又比如1936年第十回臺展頒獎典禮上,要表揚連續10年入選的10位藝術家,然而,報紙資料中卻找不到陳澄波的致詞記錄,「我們後來從一本素描簿裡,找到張妙義山的寫生,落款日期是典禮當天,原來那時他人已經在日本。」陳立栢微笑:「原來對陳澄波來說入選、獲獎這些事,或許都沒有畫畫來的重要,因此當我們談到他的作品時,不會特別強調這些別人加冕的豐功偉業,因為每一幅畫都是他的新血。」
這就是一幅畫作的履歷,可能包含了作畫前的速寫、素描,乃至於作畫中的修改、成品畫面容納的所有元素,以及美學以外的所有可能性,當展開閱讀了這些資訊,才能夠拉近與畫家的距離,理解他的思維與心境。「那不只是創作者的養成教育、師承等這些基本的東西,而是從畫作的創作過程與動機,看到畫家幾10年生涯裡的特殊一刻。」
陳澄波不僅活在那個時代,那個時代也不僅有陳澄波,在全集出版後,基金會轉向更大的目標:台灣近代美術史。
「名單之後,台府展史料庫計畫」,瞄準1927年至1943年,共計16屆的台展與府展,旨在建立2800餘件、600多位入選藝術家的資料庫,重探台灣美術的黃金時代。
計畫開始時,已知現存作品只有89件,經過6年研究,增加到了130件,距離完整重現還相當遙遠,然而,資料庫的建置並非單純尋找原作與收錄圖像,更藉著歷年圖錄資料,將藝術家生平、相關採訪報導、展覽會制度變革、藝術評論等所有資訊納入──即使以前述的作品履歷概念,建立台府展的知識體系。
「那像是一種誘餌。」陳立栢說,把既有的資料整理完全,就有機會引來相關人士或更多專家,例如12度入圍台府展、屢屢獲獎的野村泉月,其作品《聖道昭昭》的詮釋資料,傳到了遠在日本的畫家後代眼中,因此獲得了家族保存的貴重資料與老照片,補足過往研究上的不足:更驚喜的是,當這則消息與社群發布後,又引來文史研究者分享,高雄的歷史建築逍遙園,曾掛著另一幅野村的作品《更想》,牽連出畫家當年的人際網絡可能性。
這些珍貴的線索,雖然未能直接道出失落作品如今位於何方,卻都是建立作品履歷相當重要的拼圖,唯有如此持續,才能夠逐步堆砌,系統性的建立台灣近代美術史。
基金會的使命感,來自於陳澄波未竟的美術教育志業,「承續了他的資產,就要做得比別人多才行。」陳立栢說,作品履歷的建立不只能閱讀作品,也能為教育推廣所運用,履歷中的元素若能創造出屬於當代的信號,運用在設計或其他美學方面,也代表前輩的作品被以另一種形式流傳下來。
另一個進行中的中長計畫,則是原創奇幻漫畫《集合!RENEDEZVOUS》系列,預計以20年出版120集,
目標是推廣台灣歷史,「但是你不能直接跟學生講歷史,歷史這兩個字還沒講完,他們已經睡著了!」而透過10多位編劇,結合漫畫家的集體創作,也希望讓台灣漫畫能被世界看見。
「這就是陳澄波一百年前在追求的台灣定位:我們的地方,要有我們的故事。」陳立栢笑說,或許基金會的任務,就像百三特展的展名「走揣」──「為什麼到今天還在找呢?但真的還在找。一百年前那些文化人在找的,跟我們今天在找的是一樣的東西,我們一直都還在旅途上。」
《新活水》,大畫家 𝗔𝗻 𝗘𝗿𝗮 𝘄𝗶𝘁𝗵 𝘁𝗵𝗲 𝗧â𝗻,2025.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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