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歷史課本與台灣史相關讀物上，談到日治時期，一定會講到一個發生在1923年的重大事件─「治警事件」。但這些讀物的描述中，很難讓人感受治警事件的可怖與重要。今年適逢治警事件100週年，台灣新文化運動紀念館推出《獅子狩與獅子吼：治警事件百年紀念展》，讓百年後的人們得以一窺當時牽連全島的治警事件帶給台灣的影響，以及那些受害的台灣人們，他們的抱負與才幹。
什麼是「治警事件」？
歷經日本統治超過20年的台灣人，已從武裝行動反對殖民，改為非武裝抗日。在合乎日本憲法的規範下，強調文化提升與爭取政治權力，特別是在世界民族自決與日本「大正民主」思潮下，有越來越多能人志士站上街頭，用筆、用宣講，或是用向政府直接陳情的行動，爭取本島人應有的權益。
以林呈祿為首的一批人，考量到台灣有其特殊性，不贊同出於「同化」思維要求廢除「六三法」，轉而推動「台灣議會」的設置。就這樣，以「新民會」為首的團體，透過合乎日本憲法的請願方式，向帝國議會要求設立台灣議會，展開長達14年的「台灣議會設置請願運動」。
將這些志士視為眼中釘的殖民政府，在1923年底以違反「治安警察法」為由，展開全島的運動分子大逮捕，牽連近百人，請願運動最具代表的人物蔣渭水，便將這次大逮捕稱為「獅子狩」(獅子日文音同志士)。這場大逮捕規模擴及全島，並引發台日兩地關注，審判開庭時旁聽席更是湧入許多關心民眾，甚至到法院要售票的程度。
這個日治史上重要的民權運動節點，便被稱為「治警事件」。
飛上天空穿過海峽：台灣議會設置請願運動風起雲湧
走進如電影畫海報的展場，化身成當時的記者，拿起仿擬記者手冊的DM，抽絲剝繭般，整場展覽引領著參展者從治警事件的背景開始，明白為何會有這起風波。
日治初期，日本帝國議會通過第六十三號法律，賦予台灣總督發布具法律效力命令，以及對法院的管理權與人事權，形同台灣總督握有行政、立法與部分司法權力。這樣的考量是出於台灣的特殊性，故而不將日本國內法律直接套用台灣。受到土皇帝般總督高壓統治的台灣人，基於同化主義的理念，主張日本殖民地也該與日本本島等同視之，而發起「六三法撤廢運動」。
但留學日本的台灣人如林呈祿，卻不贊同這樣的主張，覺得台日有別，台灣應保持其特殊性，總督確實也不該有那麼大的權力。因此他與所屬的政治運動組織「新民會」發起「台灣議會」設置的請願運動，在體制內爭取台灣人應有的權利，這場運動聲勢浩大，甚至台灣第一位飛行員謝文達為此還在東京上空灑下請願傳單。
第三屆請願運動中，眾人於東京車站前搖旗吶喊，高唱請願歌，氣勢磅礡，那次的合影成了最具代表性的畫面。然而這些知識分子，前前後後共向日本國會提出15次請願，全都失敗。
在展場中，我們可以聽到請願歌，也可以拿到當初謝文達從空中灑下的傳單複刻品，好像能透過視覺與聽覺，感受到當年的風起雲湧。
總督府出手，全島獅子吼
面對請願運動的壓力，總督府先是找來林獻堂等八位領袖人物，告誡專注文化事業而不要「搞政治」，反使得林獻堂被外人認為受到利誘，而暫時退出請願，當時稱為「八駿事件」。
在八駿事件後，蔣渭水等人決議組成「台灣議會期成同盟會」，向如今展場所在地的台北北警察署申請，卻遭制止。後來一行人跑到東京，向早稻田警察署申請結社，終獲成功。
然而此舉也引來台灣總督府關切，1923年12月16日，總督府便以違反「治安警察法」為由，發動全島大逮捕，被傳訊或審問、居留者近百人，現代甚至有學者拿來與美麗島事件做比較。
在展區內，我們可以看到當時行動相關場景外，也能看到大逮捕時志士們臨危不亂的冷靜從容。另我自己印象較深的，還是兩個跟法律有關的看板。包含「治安警察法」的書法看板與台日當時的法規比較，前者讓人有滿滿的壓力，有種文字恐怖；後者則顯見當年兩地的不公平對待。
法院攻防戰！在法律條文與情理邏輯中逃出生路
為了避免總督府濫權，林獻堂請葉榮鐘躲避警方耳目北上，將大逮捕事件公諸於世，使日本朝野得知消息，逼得總督府只能依法行事，最後僅剩18人列為被告，進入法律攻防戰。
整個展區後半部，以三場共超過九次開庭的審判作為主題，並透過AI方式還原當時的審判庭，以及被關入獄的「AI蔣渭水」。AI蔣渭水不只是可以選案件互動聆聽他的心聲，甚至可以直接問他問題，模擬出他可能的回應。從一審到三審中的所有人物，都充斥了太多的故事，在AI的還原下，也因為彩色照片而更具貼近感，甚至在模擬一審的交辯中，好像真能感受到這些人的所思所想與他們的特質。只能說科技越來越進步，我們越來越接近「未來」，同時也越來越能了解「過去」。
展區最後，敘述了台灣各地民眾為踏上法院或監牢的被告們送行的盛況，可見當時這個事件不只是在知識份子的小圈圈，而是真真切切影響全民的。此外，因為此事件衍伸出的「監獄文學」作品，也成為台灣文學史上的重要篇章，一讀再讀，激起無限思緒。
最後，我想引用今年國慶大典楊烈所吟誦的《意難忘》，這是當年治警事件受審的蔡惠如，在入獄前，見到民眾至台中車站為其送別所激發之感慨。
芳草連空、又千絲萬縷，一路垂楊，千愁離故里，壯氣入樊籠。清水驛，滿人叢，握別到臺中，老輩青年齊見送、感慰無窮。 山高水遠情長，喜民心漸醒，痛苦何妨，松筠堅節操，鐵石鑄心腸。居虎口，自雍容，眠食亦如常，記得當年文信國，千古名揚。
治警事件與台灣議會設置請願，象徵著台灣歷史上爭取台灣人民權與自由平等的重要里程碑，同時也是強化「台灣是台灣人的台灣」理念(以當時的概念來說，是相對於一切由殖民者說了算這回事，台灣應該由台灣人自治)的節點，更可說是以「台灣人」，將台灣作為思考、奮鬥核心的起點。
如今在已然民主自由當代的我們，回首過去的篳路藍縷，更不能忘記也更要珍惜我們所有的。
獅子狩與獅子吼：治警事件百年紀念展
地址：台灣新文化運動紀念館（台北市大同區寧夏路87號）
展出時間：2023.10.1-2024.8.11（紀念館開放時間週二至日 9:30-17:30）
參考資料
周婉窈，臺灣歷史圖說(三版)，2016，聯經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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