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邊隨處可見的雞蛋糕、中秋四處搶購的月餅…這些台灣傳統甜點看似平凡得可以,但在作家和菓子的眼中,這些不只是在味蕾的甜蜜,背後更是有著與自家回憶、在地傳統,乃至台灣歷史深有關係的迷人滋味。
我要講我很慚愧,是因為我對這些事情真的完全一無所知。而且當我知道這些事情之後,我要再回去家裡面再詢問的時候,我們家族的人很多也都不是很清楚,所以這也就是為什麼我會覺得說,我必須要跟時間賽跑,把這些記憶跟文字都搶下來的原因。
從家族過去的名人故事,到節慶甜點的身世,和菓子隨著一步步深入文史,也一步步發現:有些東西,隨著時代演進,會逐漸消失於世人的記憶中,觸發了他想要把這些東西記錄下來的心,而有了《臺灣甜》的出版,記錄下的不只是滋潤心靈的傳統節日糕點滋味,更是背後豐富的文化故事,還有溫暖的人情記憶。

鮭魚返鄉追尋台灣的甜蜜滋味
當看到筆名為「和菓子」的作者寫下《臺灣甜》這樣的書,而他的部落格卻充斥著日本吃喝玩樂的時候,不免讓人疑惑:為什麼要叫和菓子?為什麼要寫一本關於臺灣傳統甜食的書?
這故事要追溯到十幾年前。當時的和菓子還是個在日本唸書的學生,在那個社群剛興起的年代,他總會在網路上分享自己於日本吃了什麼、買了什麼、玩了什麼,漸漸地,吸引到一批同樣也喜歡日本的讀者。本來只是想隨意分享的他,開始認真覺得應該要取個筆名,於是在學妹的建議下,以日本甜點為名的「和菓子」,就成為他未來的代稱。
後來,那名學妹因故離世,「和菓子」這三個字的意義又多了一層。就算如今將寫作的重心轉回台灣文史,她仍繼續保留這個名稱,「對我來講,和菓子這個名字是我學妹給我的禮物,而且他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個階段,所以我會帶著這個和菓子這個祝福,跟這個禮物繼續的走下去。」
少寫了一點日本甜點的和菓子,開始寫起了台灣的甜蜜,被形容為「鮭魚返鄉」。為何會從日本旅遊部落客轉向台灣深度文史之路?一切都源於某次的在地導覽,讓他重新看見自己成長的學校,原來有著那麼豐富的歷史故事。
大稻埕文史老師的啟發
台北市私立靜修高級中學,過去稱為靜修女中,是和菓子青春時期活躍的校園。在某次參加文史學者莊永明的走讀課程後,和菓子便被莊永明問道:「你知道蔣渭水嗎?」、「你知道台灣文化協會是在你們學校創辦的嗎?」
面對這些提問,身為靜修校友的他毫不知悉,讓莊永明大為震驚,卻也點燃了他想進一步認識台灣文史的心。「我自己本身是念國立編譯館的課本長大的,然後我的課本其實完全沒有寫這些東西,然後我當時其實會讀的課外讀物,完全都跟台灣的文史是有點不太有連結的。」縱使背景知識是零,但他也想跨出腳步,但真正要讓他從「有想法」到「有行動」,卻是那位提攜他走入文史領域的莊永明,於2020年過世之後,才真的踏出腳步。
「我就發現,有很多東西其實是它會隨著時代的消失,就真的不見了。」莊永明的文史紀錄留了下來、台北老街的老故事留了下來,但莊永明自己的故事,卻相對零散。那些大稻埕的耆老開始問起,是否有人能幫莊永明留下紀錄,自認與莊永明很親近的和菓子,便希望也能出一份力。
即便我沒有受過真正的歷史訓練,或者是像他們真正的學者專家一樣,但是我有沒有可能,也為台灣這一塊土地進一份心力?
話說到這,和菓子又回憶起一段與老師的過往,這也是勾起他想記下更多即將消失在地故事的契機。
某次,莊永明帶他到大龍峒的陳悅記祖宅,特別要他看一個「舉人柱」,那是過去科舉金榜題名才有的榮譽證明。但相對於老師視若珍寶的慎重,和菓子卻十分不以為然,這樣的態度惹怒了莊永明,也讓和菓子道出自家的身世,「其實這個東西,我們老家以前就有兩根。」
面對突然其來的自白,莊永明大為震驚,連忙追問和菓子的家族。原來,和菓子來自台南柳營劉家,莊永明說,劉家出過畫家劉啟祥、文學家劉吶鷗,對此,和菓子大為震驚。以前家裡總戲稱是「煙囪」的舉人柱,有著深遠的故事;而家族也出現過好幾位名留青史的人物,他卻一無所知。
我要講我很慚愧,是因為我對這些事情真的完全一無所知。而且當我知道這些事情之後,我要再回去家裡面再詢問的時候,我們家族的人很多也都不是很清楚,所以這也就是為什麼我會覺得說,我必須要跟時間賽跑,把這些記憶跟文字都搶下來的原因。
跟時間賽跑,記錄下那些快被遺忘的滋味
「我自己在選擇的標準,其實是我想要記錄一些幾乎都已經淡出大家視野,已經幾乎都忘記的一些東西。」和菓子的《臺灣甜》雖然也有常見的雞蛋糕、月餅等甜點,但他更以月分做分類,寫下每個月的代表性甜點,其中有很多都是相對罕見,甚至快要消失的糕點。
他舉例,農曆七月的「摩訶、必桃」,便是他從未聽過的糕點。當他意外看到這樣的食物,並分享到社群網站詢問粉絲時,卻發現很多基隆人也意外他不知道這東西。
原來,「摩訶、必桃」是基隆常見於農曆七月的祭品,但距離僅30分鐘車程的台北人卻未曾聽聞,讓和菓子大感驚奇,「那個時候我就一種決心吧,我就覺得說我很想要趕快跟時間賽跑,把一些真的是淡出我們的記憶的東西搶過來。」
和菓子花費大把心力奔走,並在各地好友的協助下,讓《臺灣甜》一書收錄了許多地區限定的食物。
如台南才有的「九牛十六羊」,便是他請歷史學家謝金魚帶路,走遍台南大街小巷,一間間老店拜託出來的成果;或如已經逐漸失傳的「聖誕糕」,身為天主教徒的和菓子敲遍各路教會朋友,才逐漸推敲出其身世之謎,就算有時得到的答案是「無解」,「其實這個也是一個很有趣的解答」。
甜蜜的路上,總有苦澀
在大眾的想像中,以寫作、推廣之名採訪店家,理應毫無阻礙,但和菓子一路走來備感艱辛。不知是否出於對「網紅」的不信任,和菓子很常被拒訪,甚至也有過採訪完,卻被店家要求不要公開的狀況。和菓子轉述,當時店家比起給他寫,更希望讓其他「專家」評析。
被拒絕已經夠難受,和菓子更沒有想過,自己竟還遇到不少出言辱罵的。和菓子提到,他為了書中雞蛋糕那篇,跑遍大小店家,卻常遇到「不想給網紅採訪」的拒絕,更有部分店家出言辱罵,讓他大為難過。但好在一路以來都有真心相挺的朋友。如和菓子在萬華有個在做法式甜點的朋友,曾推出期間限定的雞蛋糕,見到和菓子的遭遇,便詢問他能否提供協助。
和菓子很明白,這所謂「期間限定」如其名,那位朋友並非他要找的目標,他也不想給朋友帶來困擾。但在困境中,才會見到最真摯的情感,朋友專門為了他在非限定期間拿出「期間限定」,讓和菓子熱淚盈眶。
《臺灣甜》的內容,往往不只是字面上的甜蜜口感,更是這些糕點背後,溫暖甜人的情感。
和菓子的大稻埕糕點之旅推薦
身為大稻埕人的和菓子提到,因為大稻埕在日本時代,算是比較富庶台灣人居住的區塊。而在那個年代吃甜算是比較有錢有閒的人才有辦法做的,所以在那個區塊糕餅舖的密集度很高。因此和菓子推薦四間不可錯過的甜點店,作為人們到此一遊的參考。
義美食品
義美食品雖是連鎖店,卻都會賣許多有意義的傳統糕點。如摩訶、必桃,能在任一間門市都能買到用老麵饅頭形式做成的「現代版」。此外,義美還有從日本時代傳承下來的扁平形狀蛋捲,口感有點類似煎餅,是老饕熱愛的美食。
龍月堂糕餅舖
龍月堂有著全台少見的「鳥仔餅」,裡頭包地瓜餡,外型像一隻小鳥,非常可愛。除了鳥仔餅很好吃外,和菓子如此評價龍月堂:「基本上是隨便拿都好吃的店」。
十字軒糕餅舖
十字軒除了也有賣摩訶、必桃,和菓子也推薦鹹光餅。每到農曆五月十三日霞海城隍聖誕時,神像身上會掛鹹光餅,而這個鹹光餅就是跟十字軒訂製的。所以和菓子強力推薦來到大稻埕,一定要去十字軒買看看神明身上的鹹光餅是什麼味道。
李亭香
李亭香雖然以平安龜著名,可是他的「台式馬卡龍」真的是許多人心中的第一!和菓子笑稱,每當他貼出台式馬卡龍相關文章,總會有網友在下面留言力推李亭香。
和菓子建議外地的旅客,可以搭捷運到北門站,並沿著延平北路,依序品嘗義美、十字軒、龍月堂,之後再彎進迪化街,以李亭香作為終點,做個大稻埕甜點一日遊。
我會很想告訴大家,其實台灣有很多很棒的糕點,希望大家慢慢去體會,而不要說哦我不喜歡這個,然後或者是我覺得他太甜。他們其實是有很多的歷史文化在裡頭,而且可能當中也許包含著家族的一些回憶在裡頭,就是真的請大家給他一個機會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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